2022-09-29  15:55:00

姓名夏天(Ofund2022年甘肃梁河支教故事分享)

1


孩 子


“无序,混乱,天真,又模糊。” 
这是我慎重考量一番后,在行前志愿者培训里关于乡村儿童初印象这一栏填入的几个关键词。

确实如此,我总觉得青少年,无论是否被“乡村”前缀,似乎都透露着烂漫天真与洪水猛兽结合的矛盾气质, 似乎皮亚杰的钟摆理论总是隐隐作祟,暗自在我心中种下怀疑的种子。于是这趟支教之途甚至在出生之前,便早已在我心中无痛分娩过数十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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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在高度现代化的现代乡村青少年们,经历过三年疫情,浸淫在更磅礴无限的信息洪潮的孩子们,仿佛踩着纸壳搭建踏入云端的通天塔阶梯。他们的爱与自我如何觉知?困惑与解脱如何表现?最重要的,他们将如何看待我们这一队,因疫情原因姗姗来迟,且仅仅涉足一周的 “志愿者哥哥姐姐们”?
我不知道。

于是当我第一次站在梁河的讲台,写下我的名字,介绍我的由来时,我自觉更像一位学生,走进大山要敬访荒蛮的神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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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琪老师,可以叫你安琪老师吗...?” 

我写完名字的那一刻便听到这样的迫不及待的问询,似乎是一个同学先提起的,紧接着一个班便成为蜂拥的游乐场冰淇淋摊位前的队伍,争先恐后地咀嚼我的姓名。

“老师,我不喜欢自己的名字,我可以给自己取别的名字吗?”

在这场声音组成的暴雨中,我感谢这位姓杨(最后得知他姓梁)的同学坐在第一排,得以让我半蹲下来后便可以平平地望进这双渴求又胆怯的眼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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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我不想用黑色水笔写我的名字。”
“老师,我觉得你的名字很美,我也想叫‘天使’。”
“小文姐姐,我想和我的朋友叫一个名字,我们很像,可以吗?”

没想到我计划盘算中的支教生产工作在开头就惨遭扼喉,方寸大乱。本该是中规中矩、平淡无波进行的自我介绍环节,竟成为了一场漂浮无定,“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式的现实戏剧。于是,那一刻的我也几乎不假思索地说:

“当然,老师希望你成为自己喜欢样子的自己,那么就从名字开始说不吧。” 天真残忍也好,洪水猛兽也罢,如何定义你,如何理解如何定义乡村儿童,贫困扶持,权益发声?先从自己掌握自己的姓名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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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团 队


很难不说我们2022年的甘肃队伍不是一支“狼狈之师”。

疫情加码,两年取消,兰博会压力……反反复复,一鼓作气,二而衰,三而竭,林林总总几重政策的“改朝换代”之下,我们原定三周的支教任务被压缩为一周,出发时间也远晚于另外两支队伍,与学生朝夕相对的时间从开始到结束不过半周。

怀抱这样复杂坎坷的心情,我还在即将抵达学校的前一夜水土不服,迎着第二天薄薄一层脆弱得如同鸡蛋膜与我的胃一样的朝霞,把自己送进了泾川县人民医院急诊科。

垂头丧气,焦灼紧迫,无能为力。诸葛亮北伐失败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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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是我们这支不足十人的“狼狈之师”,负担起了整所学校六个年级几乎全校学生的教学工作。甘肃的昼夜温差很大,手掌大小的螳螂,千手观音状的蜒蚰,满地爬行的苍蝇,这些似乎在一整日无间断的授课,最高十个小时的讲课过程后化作我记忆中面目不清晰的影像残留。

五天的时间,虽然远少于往年甘肃支教队伍经历的日程,我和我的同伴的人生副本中增添了:床头插三根蝇香自我祭拜(不是),靠同伴的头戴式露营灯在洗漱池冷水冲头,打开电脑的一瞬间发现摄像头上黏着一只被压扁的,死去多时的苍蝇尸体但依旧面不改色地开始备课等等卓别林式的探索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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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现在正在撰写这篇回忆录的我,手边放着32元的冰拿铁,穿着舒适干净的睡衣,连我养的宠物狗狗的毛发也比五天前我自己的头发干净。

回想起来,我感觉我和队友们,都是好奇的理想主义者,也是固执的行为艺术家。

我们坚信,这一场体验不仅仅是城市与乡村的交互,膨胀,爆炸,冷却;也是我们作为个体,与其他个体在这个世界上的宝贵联结。就好像,我在我的同伴眼睛里看见了属于自我的伟大部分。

我又想起进医院的那个早上,空气像被浸湿在一夜的水缸,我和我们队伍的副队长小米从医院急匆匆地回来。彼时,因为小米的本地人身份才得以让我立刻看上急诊,拿到救命胃药。在那时候,很奇妙地,她蹴蹴的步伐、温燥的手、熟稔的呼唤,与我设想中教师的形象合重呼应了。也就是这样碎片一般的意识感官,同样投射进我脑海中,站在讲台上的自己——像小米一样的,可靠的老师与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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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故 事


我教授的初三班级有一个女同学,也许是因为身世曲折转圜,造就了顾城一般敏锐又脆弱的气质。她也是开启晚自习找我谈话先河的学生。

她同我讲,老师,你觉得父母会嫉妒孩子吗?为什么弟弟可以自由无虑地分割父母的爱,但是她却要写卷子写到一半去照料患有罕见病的爷爷奶奶。她还给我写小纸条,说:谢谢你们,哥哥姐姐,给予我的鼓励。但被爱的前提是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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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们的叙述通常是琐碎而跳脱的,从自己家里豢养的猪牛,到昨天没写完的数学作业。上一秒扯着我袖口小声问,老师我可以摸一下你的头发吗?下一秒便被其他志愿者桌上摆放的维尼熊充电宝吸引注意力。

一间晚自习之时遥点着白炽灯的办公室,成为了彼得潘的游船。从贫瘠荒芜的原野上摇摇晃晃的升起,暂时远离原始的攻击欲望与现实桎梏,我们在这里只谈论梦想。

最后一个支教日,我给孩子们上了一节戏剧课。

我说,一个故事的结构从开头到结尾,要经历发展,高潮,阻碍,成长。悲剧的本质是一种警示,现实是难以谈论的,所以人们讲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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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从我们班的另一个女同学那里收到剧本作业。一笔一画地写,几乎按照我教授的模版套入了自己的成长经历。最后,她在结尾和我絮絮地说,老师,你们这次来得时间好短,我不知道该写什么结尾,但我希望你可以记住我。

小文老师,我们一起加油吧。在信的最后她端正地署上了自己的大名。于是从姓名开始的,一场故事性质的相遇,由孩子们的愿望和选择产生了我们之间的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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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后 记


这篇回忆录我写了三天,数次提笔,数次斟酌。要如何记叙这一场一期一会,才足够真诚又富含阅读性。直到我反复看了许多遍孩子们给我和志愿者同伴们写的信,一丝丝灵感才从思绪深处泛舟而上。

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在当下的时空中,与任意一个人的一场相遇都是独特的。即便是回巢的春燕,也不再是前一年筑窝的同一只。我和我的团队,和我接触到的这群孩子们,我们共同分享的夏天也是绝无仅有的;也只有这样的觉悟和认知,组成了尚未发生的每一个未来时刻的我,也给予了我无上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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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探索吧,去生活。如果未来将有一天重逢,也让他如同柴门闻听的犬吠,迎回我这风雪夜的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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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


Hello,我是小文,今年甘肃队3.0版本幸存的队员一名。今年爱丁堡大学法律系刚毕业,目前在做时尚民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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